世界永无终焉.

cp:ragjin

※背景应该是BBCS,清水

※一个像RH琴恩一样发烧烧坏了脑袋,但是反应截然不同的琴恩




他其实无法安然入睡,他的睡眠很浅,这尽然是因为少年时期在森林里面修行造成的后遗症,且他背负的太多了。他的梦境满是血液,惨叫,疼痛和黑色的雾气,丛云单位,大剑,无法相似又不同的场景,一次次走马灯般的在他眼前掠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拉格纳想,许许多多的人对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师傅也好,小白兔也好,琴恩也好,那个不断渴求他的少女也好。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那么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有的时候深夜他会发抖,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早就死掉了,他应该死去了无数次,在和纽恩相遇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被她的巨剑贯穿,两人一同掉入【窟】,如果不是那个和沙耶拥有同样面容的少女的话……每每想到这里,拉格纳浑身被骨子里阴森的寒冷所占据,如果不是她,他又会再死多少次?而且他清楚,他死也不愿意掉入【窟】中,那里有让他恐惧的东西。

于是在那以后的每一个夜晚,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恩赐。

这一系列的种种原因导致他无法得到安稳的睡眠,所以,当入侵者来到他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就清醒了。此时月亮耀眼,在高空中悬挂着,像是有毒的鳞粉和破碎的银河洒进了房间。他现在身处伽具士的一个黑心旅店,不存在有人能得到他的消息的问题。拉格纳听见房门被悄然推开,对方慢慢进入了拉格纳的房间,还不知道自己侵犯了野兽的领域。嗅觉敏锐的拉格纳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新鲜的血液,不知道是对方受伤了,还是来自其他什么人身上的。然而踏入野兽的陌生人的下场就是被噬血的野兽一口咬断脖颈;更何况是受伤弱者。即便这样拉格纳也并因轻敌而未掉以轻心,他屏息凝神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同时让身体放松,犹如进入香甜的酣睡一般,在被子底下试探着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他想好了,要用最迅猛的速度解决掉敌人,不让他发出任何声响,不管是尖叫声还是倒地的撞击声,他要使入侵者在世间消失时,不发出一丝声响;他可不想再次开始大半夜的逃亡。以他的直觉,他可以清楚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对方的脚步轻柔如雪,仿佛踩在脚下的是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而不是破烂陈旧的木质地板。

拉格纳可以感觉到对方走进了自己,五米,四米,逐渐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可是突然产生的一种预感,让拉格纳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敌意。入侵者站在他的床边低头看着他,拉格纳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是照在他脸上的月光;冰冷柔和,被遗弃的太阳。

于是他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他并不知道这一幕在对方的眼里是怎样的光景。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五官和纯白的发丝上,连睫毛上都撒着一层层银色的粉末,然后他睁开了那双罕见的异瞳;一时间世间万物的美景都被其囊括,他也的确吞噬过世间无数次。

他以极为冷漠的声音对着入侵者说道:“琴恩,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本应该在统治机构的如月少佐--那个对他抱有极端杀意的弟弟站在他的床边,像是站在至亲至爱的坟墓前,他穿着“永不战败的苍炎”的制服,空空的双手自然下垂——没拿雪女——像是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整个人都融入在无尽的黑暗中,几乎把拉格纳吓一跳。但是,拉格纳很快地察觉到了他现在极差的身体状况。琴恩那张过于秀美斯文的脸庞,此时不知为何显得苍白消瘦,原本打理得服服帖帖的金发现在凌乱不堪,甚至连那双耀眼的碧绿的眼眸都黯淡无光,眼眶下还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叫他原本高贵冰冷的美中带了些许病态的憔悴。他在枯萎,拉格纳觉得自己将被迫亲眼目睹他逐渐凋零。这个时候的琴恩全然平常见面时的癫狂,拥有的好似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绝望,他连骨髓都累了,恨不得就在此处一觉永眠般。他不像平常,一见到拉格纳,就兴奋地挥舞着冰雪,绿色眼眸被名为“狂喜”的颜料涂抹,将美妙低沉的嗓音搞成又甜又腻毛骨悚然的语调,喊着哥哥来厮杀啊,现在他只是静静看着哥哥,眼神迷离,像被梦魔魇住了,表情悲伤。他没有回答他。

想要把琴恩赶走的拉格纳一见他这个表情,原本可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像是上了枷锁,被绑在舌头上,像是花椒皮黏在舌根,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搜寻枯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怎么说出下一句话。

而琴恩好像才反应过来了什么,轻轻摇晃着自己的头,困乏地耷拉着眼睛,“哥哥,醒着的吗?”他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道,迷茫的双眸盯着拉格纳的眼睛,无比遗憾地说,“打扰了,哥哥。”连拉格纳都还未有做出反应,他率先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他这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表现可所谓是不同寻常。拉格纳蹙起眉头,一只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他刚想开口叫住琴恩,便看着不远处的弟弟的身影一晃,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他的动作比思想还来得要快,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琴恩正被他抱在了怀里,紧紧闭着眼睛,应该是昏过去了,睫毛不安稳地颤抖着;拉格纳可以听见弟弟沉重急促的呼吸,手掌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温度。还可以闻见扑鼻的血腥味,直接让拉格纳的眉头锁紧了。

发烧了。这个念头瞬间在拉格纳的头脑中浮现,他的体温一直比常人低。而且受伤了。拉格纳抱着弟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直接杀掉他,还是把他扔出去?可是琴恩在他的怀里,呼吸着,像是小时候那个软绵绵的小孩子,安静乖巧。有的时候怜爱和爱意会像是黑夜里的月亮般突然出现,拉格纳下不去手来。他或许可以杀掉狂笑的琴恩,他可以把他揍到肋骨断裂,打到遍体鳞伤,血流成河,可是眼前这个会因为吵醒他而道歉的琴恩,他不可能狠下心去不管他。更何况他受伤了。

拉格纳深深叹口气,认命了。他把昏厥中的弟弟抱到唯一的床上,月亮照在琴恩苍白的脸上,徒生些许圣洁之感,他像是被献上祭奠台的祭品。拉格纳恶狠狠地拉上了窗帘,不让月亮再觊觎他的弟弟。接着透过窗帘的极为昏暗的月光,拉格纳一点点脱掉琴恩的衣服,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细心的人,更何况图书馆的制服稀奇古怪的,不管是结构还是样式上;竟然让他弟弟穿着像个超短裙,这件事情拉格纳不知道背地里抱怨过多少次了。

他脱下琴恩身上苍炎制服的外套,认定血腥味是从琴恩的小腹传来的,他在黑暗中伸手摸了一下,隔着琴恩黑色的连体衣服感觉到了手指尖黏黏糊糊的液体。他不满地咂舌了一下,而此时的琴恩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吓得拉格纳瞬间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一动不动蹲在床边,盯着琴恩,直到琴恩再一次没有了声音,他才松口气,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最后,拉格纳坐在床沿对着琴恩那身奇奇怪怪的制服苦思冥想了半天。这衣服连体的?!拉格纳傻乎乎地看了半天,竟然没有在正面找到拉链,那衣服把琴恩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他的小半个脚掌露在外面,在黑夜里面白得发亮。拉格纳别无他法,只得拿了把小刀,嘟囔着我是为了你,我可没有钱赔给你啊,到时候别找我要钱啊。他小心翼翼,没有伤及琴恩的皮肤,割开了琴恩腹部的衣物,把他上半身的衣服脱掉。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拉格纳闭上眼睛偏过头吸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听起来更像叹息;他觉得此时心脏胀痛胀痛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讨厌麻烦,还是其他什么他不愿意承认的情感。

他本来不愿意开灯的,因为开灯在外面看来总是会显得格外醒目,可是现在面对琴恩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格纳打开了昏暗的灯光,现在琴恩那白皙消瘦得接近瘦骨嶙峋的身体和腹部处那血肉模糊的洞映入眼帘,几乎是贯穿伤;叫拉格纳的眼眸立刻阴沉了下来,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沙漠上的热浪。

这种创伤不好好治疗,感染了可就糟糕了啊,这个白痴弟弟到底在想什么啊!拉格纳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重伤的弟弟的第一反应是来找自己。只好咬住犬齿,他这里可没有上好的药物来医治琴恩,只能找了一些清水给他的伤口清洗,然后又找了绷带,先给琴恩的伤口止血。给琴恩包扎时,他可以听见琴恩因为疼痛而在睡梦中发出的细细的呜咽,声音很小,几乎是把疼痛都吞咽一般。他的这种情况只能去医院。现在琴恩发着高烧,身体虚弱,病情更是一点都不能拖,但是贸然地抱着他跑去医院,不管是路程中琴恩的病情是否会恶化,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容貌被其他人或者医院的人认出来(震惊!深夜之时SS级通缉犯死神带着重伤之中的「斑鸠英雄」如月少佐来到医院),不管哪一点都是麻烦。

这可如何是好。拉格纳的目光落在琴恩的唇上,那色泽完美的唇此刻几乎失去了它应有的血色,干枯无比,他起身去接了一点水,找了个瓢羹,拉格纳坐在床头,很轻很轻地半抚起昏迷中的琴恩;这个动作在儿时他曾经做过无数遍,他不知道小时候的琴恩有多么渴望他也用这般温柔的动作对待他。拉格纳用勺子给琴恩喂了几口清水,不让他被呛到,还注意不让水流到他的伤口处。这个时候的琴恩像是人偶一般精美乖巧,长长的金色睫毛,完美无缺的陶瓷般的面孔,脸颊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胸膛的伏动微弱到很难察觉,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停止心跳。拉格纳心底一片苦涩,如果弟弟能一直那样乖下去又该多好,可是他再多么混账,再多么病态,他都无法去憎恨他,他不希望他死去。

他突然想起和桃卡卡认识的那位大胸医生,如果去找她……对,去找她。拉格纳重新将琴恩的身体轻轻放下,打算离开,他拿起床边的巨剑,刚朝门口走去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哥哥”。拉格纳猛然回过头,看见刚刚可能才苏醒的琴恩侧过头看着他,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像是要从掌心中生出冰翔剑射向他,像是想要挽留他,又好像是希望拉格纳牵住自己的手。

“别走……哥哥,”琴恩小小声地说道,声音充满了少年感,不像他平常那种冷漠成熟或者病态甜腻的声线,拉格纳隐隐约约觉得他还带着哭腔,下一秒就听见琴恩真的啜泣了一声。他重新走上去,双手捧着琴恩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现在琴恩脸上出现的神情是小时候所常有的那种懦弱和畏惧,是拉格纳再熟悉不过的,也是最让他心软的。他大大的碧绿色的眼眸里满含泪水,因为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而眼神迷离,伸出手揪住拉格纳的衣角,他低声哽咽着,“哥哥要走?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我不听话吗?”他用力扯着拉格纳的衣角,想要朝他这边靠过来,就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拉格纳看见他小腹缠上的白色绷带因为伤口的撕裂染上了血液,红色的污渍在绷带上蔓延。

“不许动!”拉格纳瞅着那血色,心急如焚,不禁低声吼了出来。

这把琴恩吓到了,他的身体一僵,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动了。只是啜泣着望着拉格纳,他连泪都不敢掉了,泪珠在眼里打转,没有掉下一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拉格纳不由得放柔了声线,他想要去抱抱琴恩,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时间隔阂太深了,两个人之间的复杂事情太多了,叫他一时无法上前。他的原本伸出的手臂又收了回来,“你受伤了,不要动。”

“但是哥哥要走?”琴恩抽抽鼻子,不屈不挠,他现在的记忆和智力好像都回归到了小时候,“为什么,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拉格纳无奈地说:“我去请医生给你看病,你不觉得很痛吗?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哪知道琴恩摇摇头,固执地说:“疼是有点疼,可是现在有月亮,”他怯生生地看了看窗口,好像隔着窗帘都可以望见今夜那轮巨大的、苍白的月,像是狞笑的死人头颅,对月亮的恐惧和厌恶是刻在他的骨髓里的,刻在他的血肉,他指尖,他的每一根发丝和神经,刻在他的灵魂之上的;是千百个轮回都抹去不掉的充满了绝望的恐惧。拉格纳看着弟弟的侧面,他修长的脖子,天鹅优雅的弧度,好像一折就可以断掉,琴恩把目光收回来,抬起头望着拉格纳,眼神丝毫不闪躲,“比起疼痛,我更害怕没有哥哥的月夜。”拉格纳心弦一动。

可是他还是弯下腰,以身高差和姿势的优势压迫力十足地俯视着琴恩,他沉声以命令地口吻说道:“我要给你治疗,你听见了吗?我不想你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生其他不好的事情,你听见了吗,琴恩?”他的异瞳直勾勾地望进琴恩的眼眸,他以前也这样和他对望过,他对那个时候的琴恩说,我希望没有人能伤害到你。包括我,包括你自己。“而我现在要去找医生过来给你疗伤,你要做个乖孩子。”

琴恩微微偏了偏头,脸颊边的金发晃动,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哥哥会回来吗?”

“我会的。”

“真的?不骗我?”

“为什么我要骗你?”

琴恩张开口,好像要说什么,又像反应过来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他乖乖地让拉格纳帮助他重新躺回去。好像这个时候痛觉才重新降临在他的身上,泪花浮现在了眼睛里,让那双碧色眼眸波光粼粼,泪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滚出来,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拉格纳:“我好痛啊,哥哥。”他带着哭音说道,亦如小时候。

“啧,”拉格纳说道,“你忍一忍,我马上带医生回来。”

本来拉格纳以为琴恩还要闹的,毕竟小时候的他是那么胆小。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琴恩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很轻,接近缥缈虚无,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却将拉格纳全部装入了他的眼眸里。琴恩说道:“那么去吧,哥哥,”对拉格纳笑了笑,“我会做个乖孩子的。”拉格纳看见月亮的光,透过破碎的窗帘照在了琴恩的手背上,他像离火太近一般把手缩了回来,两只白皙的手揪在一起,藏在了被子下。琴恩低下头,身边的气息变得死气沉沉,仿佛在战斗中流尽了鲜血,空虚将他包围了。拉格纳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什么,心如明镜,他在这一刻感觉一阵无法言说的愧疚和心疼,像是潮水般涌来将他吞噬;他直接走了上来,在琴恩疑惑的目光中撩起他的金发,在他的额头上烙下了一吻,那一刻琴恩的眼睛绽放了璀璨的光芒。然后顺势把他的柔顺的金发揉乱,因为担心他的伤口不能再拖,所以举动也有点粗暴,可是琴恩好像很享受他的抚摸,甚至像是一只猫猫似的,闭上眼睛,满足地蹭蹭他的手心。

“我很快回来,很快的。”拉格纳说道,像是承诺。

“我知道。”琴恩说道。


“这里就是奇怪的地方。他的伤很重,而且应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可是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里面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在修复治愈他的身体。再加上我给他的伤口处上好药了,不需要再担心了。他现在的高烧,好像就是因为这种快速修复伤口所导致的副作用,但是关于这点你放心吧,他的高烧不算太严重。我给你开几服药,以他的身体素质来说,吃完后,应该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复了。”身穿红色旗袍的医生手掌覆盖在睡着的琴恩的额头上,她一直盯着熟睡的琴恩,看着琴恩的眼神中有一丝柔和,像是母亲一般。不让拉格纳反感。

琴恩睡着了,在拉格纳带莉琪来到房间时就陷入沉睡了,拉格纳觉得这样对他是最好的,这样他便不必在清醒时被痛苦折磨。

她掏出药包,将一些药物放在了拉格纳的掌心。

拉格纳望着手中的药物,和比自己矮许多的医生,英挺的脸上出现一丝有点尴尬的苦笑,他用手指挠挠自己的侧脸。“嘛,那个,我说,医生,你们这里……”

“不可以赊账哦。”莉琪笑着打断了拉格纳。在拉格纳一脸绝望的表情中“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因为这次不收你的钱哦。”

这个让拉格纳惊讶了,他手中的药包沉甸甸的,他自然清楚价格不菲,可是她却说不收自己的钱。“为什么呢?这些东西不便宜吧。”

“是特殊优惠哦,”莉琪用指关节碰了碰琴恩的脸颊,“先不说,我没有想到死神先生会在半夜大驾光临,想要我治疗的人还是与他敌对关系的「斑鸠英雄」。主要是,您当时的表情……”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瞳眸溃散,好像陷入了记忆漩涡的深处,整个人都离开了此时此刻而朝着过去和遥远的未来飞去了。

“我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拉格纳才尝试打破了局面。

莉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她扭过头,对拉格纳笑了笑:“如此渴望地想要拯救一个人。”她垂下眼眸,扶住自己的胸口,说道,“我也有那样的一位。”

拉格纳没有立刻开口。“你能成功的。”他说道。

“借您吉言。”莉琪对他笑笑,满是感激。

莉琪走后,他把药都给琴恩喂下了。琴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那肤中血色像掺入雪花石杯盏里的美酒,他呼吸平稳,体温渐渐回归了正常。拉格纳熟练地用干净的毛巾沾了一些清水覆盖在琴恩的唇上,给它润色。之后他趴在床边,望着睡着的弟弟艺术品般的侧脸。他的美貌是柔和的、精致的,总让拉格纳想到晶莹剔透的昂贵的易碎品,但是那是以前的他;现在的琴恩是那么偏执任性,是那么狂傲不羁,那么独断且自我为中心,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阻挡他的步伐。他的性格和言论使他的美具有了一种具有攻击性的、边缘性的美。是极端的美。拉格纳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琴恩挺好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虽然他还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死亡是不可阻挡的,但是至少不能是现在,他不允许。

他伸出手抓住了琴恩冰冷的手,琴恩的手很纤细修长,和他的手掌相比很是小巧,有着因为夜以继日练剑而形成的厚厚的茧。浓厚的情感在他心底升起来了,他发现自己对琴恩仍旧有着一种强烈的保护欲,这种保护欲在促使他杀掉任何伤及琴恩一根毛发的人。

其实,在教堂里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世界比自己想得更加不可思议,更让人作呕。琴恩倒在他面前,破破烂烂,浑身血液,像是块破抹布,就在这个时候拉格纳看见了很多,他看见琴恩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倒在他面前,不同程度的伤口,他说着不同的话语,都面带微笑,偏偏声音颤抖几近哀求,他的眼神悲伤得撕心肺裂;琴恩被自己的血液和悲伤包裹,眼中的疯癫和毁灭似的苦楚仿佛死人的世界。他说了可能千百上千句,那些不明不白的绝望的话语像是根针刺入拉格纳的心脏。琴恩不断地说哥哥不能进去。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要阻挡他进入那扇门,他的血液像是小河在身下流淌,拉格纳看见的世界里,他有几次因失血过多而死。琴恩的那番话,就好像是知道他一进入门,就会必死无疑一样,他至今为止都搞不懂他的弟弟。他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也无法了解到他的内心深处到底对自己抱有怎么样的情感。

他还记得琴恩狂笑着,琴恩说道:哥哥,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赐予」你死亡的。他眉目生春,眼波氤氲,勾起胭脂红的唇微笑着,声音比黑鸫鸣声更为华丽,那般妩媚、猩红、婉转,穿透着倾听者所有感官,是一种被动的、残忍的甜美。

赐予。好像死亡对拉格纳来说是一种救赎。拉格纳想,为什么琴恩会认为死亡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他咬住牙齿,这个混账弟弟不明白生命到底有多么宝贵吗? 拉格纳不愿意相信死亡便是他唯一的绝对的结局,他不相信所谓的宿命,只要有人敢对他的未来指手画脚,他必定举起巨剑将其劈开,他便是命运的反叛者,叛逆者。他那个时候完全可以杀死琴恩,让与琴恩相关的闹剧结束,把结局众多故事冗长的剧本削掉一部分,只有残留的蛛丝马迹会宣告这座结冰的教堂发生过与爱、生命、宿命有关的野蛮战斗。可是他终究没有下手。为什么不下手呢?拉格纳自问,弟弟至始至终偏执地乞求着自己的恨意和杀意;这些东西的含义对他而言犹如甘霖,好像哥哥对他的恨意、他对哥哥的杀意,就是他活在世间的全部意义。

但是,这些我都不愿意给他。

他并不想杀死琴恩。他是他唯一的弟弟。

是无可替代的啊。睡意缠绕上拉格纳的头脑,他靠在琴恩的床边打了个哈欠,眼角含着泪珠,整夜未眠,为了那个麻烦的弟弟掏心掏肺,再加上白日的奔波和逃亡,已是疲惫不堪,就算是他也达到了极限。

他扭过头,透过破碎的窗帘望向天空,目睹月亮被乌云所绑架的全部过程。

你不需要害怕了。他想。闭上了眼睛。


小琴恩在他前面唱歌,闭着眼睛,双手握紧抱在胸前,童声清澈,在教堂里面回荡不止,掩盖了当时两个人的厮杀和怒吼,武器相交的声音,还有血液在地板上流淌的声音。阳光(不是月光,不是)透过他身后圣母玛利亚的七彩玻璃进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他在发光,睫毛都散着太阳的光芒,如此温暖,温柔的圣母俯下身子,对他张开双臂,眼眸悲凉仁爱,像要把睡着的他拥入自己母性的怀抱。拉格纳并不相信任何宗教,他仅仅对宗教有种欣赏,是建立在美学之上的。是因为他的弟弟与教堂的神圣是如此的契合。他坐在座位上,用自豪欣慰、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弟弟。在琴恩的歌声里,拉格纳突然发现教堂里面开始覆盖起一层层厚厚的冰雪,冰封千里,把万物吞噬,冷气刺骨。他想要冲上神台去抱住琴恩,想要去保护自己的弟弟,结果眼前的冰雪之上却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把他与神台上的琴恩分离开来;冰雪与火焰交织,压迫着这座小教堂,压迫着他们所有人。

“琴恩!”拉格纳对着火焰另一边的琴恩吼道,“快点过来!”接近声嘶力竭,可是他的脚被湛蓝的冰冻住了,橘红色的火焰又爬上了他的小腿,他的眼睛里因疼痛泛起了泪水。两股力量都在摧毁他,可是它们又来自不同的源泉,它们目的一样,相互敌对。

小琴恩不唱歌了。他停下来,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望着拉格纳。“不要过来,哥哥,”琴恩以童声清脆地回答,火焰和冰雪在他的眼眸里,他忧伤地眨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噙住眼泪,但是他失败了。眼泪从眼睛里面滚落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滴到冒着寒气的地板上,小琴恩捂着脸,啜泣着,紧接着绝望地大哭起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地重复着,直接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对着被冰雪覆盖大火吞噬的拉格纳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教堂在崩坏,像星星一样分崩离析,像玫瑰一样枯萎腐朽,像希望一样化为齑粉。

拉格纳听见无人的管风琴在不断弹奏着,激昂,撕心裂肺,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地砸下,不是送葬曲,也不是安魂曲,是献给他们两个人的。他不知道琴恩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只觉得难过。


“早上好,哥哥。”

拉格纳醒来的那一刻听见了琴恩的声音。好像他知道拉格纳何时苏醒,他一直在等待此刻。他的音色带着叹咏调的感觉,让人想到教堂和钢琴,都是他舍弃的诗句和事物。于是知道琴恩的高烧退去了,因为只有正常的琴恩才拥有这种语调,更何况现在他的脖颈上还被架着一把雪女,散发着砭骨的寒气。他此时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而被他救了的白眼狼弟弟坐在他身后的床上,双腿耷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锁住,还用刀刃架在他的脖颈上,好像下一秒就会割开他的咽喉。

琴恩弯下腰来,从背后用唇摩擦他的耳朵,不知是否可以称作为“吻”,他笑道,“哥哥怎么对我没有一点警觉心了呢?刚刚哥哥睡觉的那段时间,我都可以杀死哥哥三百二十次了呢。”他的声音甜腻无比,像是加入了蜜糖的牛奶,唯独笑容乖戾刻薄。

“但是你没有杀死我。”拉格纳说,他毫不畏惧脖子上的雪女,直接转过头看向琴恩,唇不小心摩擦过琴恩的大腿内侧,“你并没有动手。”他稍微抿了抿唇,觉得双唇发烫,将琴恩隐藏得很好的惊讶揽入自己的眼中。

琴恩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然后他勾起粉红色的唇笑了,他抬起脚,松开了对哥哥的束缚,背对阳光坐了起来。太阳在他背后缓缓升起,太刺眼了,以至于拉格纳不得不眯着眼睛看他,好像多看一眼都是罪过;在视野里面,光从琴恩背后形成的折射让琴恩好像长出了翅膀;还有那双含着冰冷笑意的碧绿色眼眸,色如温暖春天,冷如山脉之心,致命如杀人鲸。琴恩伸出手,按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以一种奇怪的胜利者的语气说道:“哥哥也没有杀死我,为什么呢?”他孩子气地问,笑容甜美,“哥哥不憎恨我吗,为什么还要给我治疗?”

“因为我不想你死。”不如说我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虽然我无法原谅你,可是我也无法憎恨你。

这句话将琴恩的下一句话全部噎了回去,他认真地盯着拉格纳,轻轻地笑了:“不愧是哥哥呢,”他说着意义不明的反手一转,回收了雪女,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哥哥,上来吗?”他期待地看着拉格纳,像是要收到生日礼物的小孩子。

拉格纳眯了眯眼睛,保持警戒心坐到了琴恩的身边。他看见琴恩带着一种可以算是羞涩的表情对他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头温顺地靠在他的颈窝处。他的吻像酸液枯萎,他的吻是闪电雷霆。

“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杀死你的。”琴恩凑到他的耳边低语,像是凡人在透露一个能让神明震惊的秘密。

拉格纳有些暴躁。为什么琴恩满脑子都是这个。然而琴恩的语调是多么柔和,好似唱着什么异教徒的圣曲,但是那般虔诚,对信仰的无限希望和祈祷。令他一时不忍心推开他。

他感觉到琴恩的双臂越来越用力了,勒得他感觉到疼痛的程度,“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杀死哥哥的,”琴恩的声音在颤,身体也在拉格纳的怀里瑟瑟发抖,拉格纳未曾听过比这句话更为沉重的诺言,“放心吧,哥哥,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拉格纳说不出话了。不知为何,他想到了梦境里面那个大哭的小琴恩,他哭得那么痛苦,那么悲伤,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这个错指的不止是被烧毁的教堂、被杀死的修女和被带走的沙耶,指的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可是拉格纳连他到底为什么要道歉都不明白。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你。他反手抱住了瘦弱的弟弟,拍着他的后背,暂时接受了弟弟扭曲的爱意。他觉得自己有句话必须说出口,他嘶哑地说:“在一切结束的事情,我会乖乖让你杀死的。”

“……一言为定?”琴恩埋在他的颈窝处闷闷地说道,他火热的鼻息喷在拉格纳赤裸的侧颈,金发和白发交缠。

“一言为定。”

没有人可以理解琴恩对拉格纳的杀意。没有人。他至始至终都在将自己的寂寞、黑暗、心灵的饥渴给予拉格纳,他在尝试贿赂他,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用他扭曲的爱意。你当像喜迎甘霖般接受他充满杀意的爱。这种情感源于他的灵魂内部,受影响于外界,是被迫扭曲的,是执念引起的,是以爱意为基础的。滔天的杀意,绝望的爱意,只要能亲手杀死哥哥,将扭曲世界的邪恶全部消除,他可以付出一切,赌上自己的一切。这是他所选择的残酷的道路。他要超越时光,跨越千山万水,砍杀挡在他面前的万物,破除一切障碍,只为了杀掉拉格纳,他的亲生哥哥。用术式,用刀剑,用毒药,用语言,用歌声,用牙齿和指甲,就算是用月亮,甚至是一个温柔的吻。他都要杀死哥哥。

他要拯救他。

琴恩蹭蹭他,是难得的乖巧,小绵羊一样地说:“哥哥身上好温暖呀,而且好有安全感,昨晚我也没有噩梦,睡得好好。”

“你还怕月亮吗?”

“……早就不怕了。”琴恩一口咬上了拉格纳的脖子,叫拉格纳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爆栗直接敲到琴恩的额头上,搞得琴恩捂住额头眼泪汪汪。

“你这个撒谎不眨眼的爱哭鬼。”拉格纳粗暴地说,但是眼睛很温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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